近年来，随着我国“全民健身”及“体育强国”事业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将科学运动与健康生活连接在一起。在运动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方式的重要组成部分时，因运动带来的运动损伤问题也不容忽视。国家体育总局预计，到2035年，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人数将达6.3亿人以上。运动损伤在运动群体的发病率约为10%- 20%，这就意味着，未来约有1亿人需要运动损伤的康复治疗。
崔悦（左）正在对客户进行康复训练
此外，上班族常见的肩颈腰腿慢性疼痛，青少年高发的脊柱侧弯，产妇的产后康复等亚健康问题也逐渐被重视起来。据统计，我国中小学生脊柱侧弯人数已超过500万人，并以每年30万左右的速度递增；我国每年至少有1500万名需要产后康复的产妇；此外，还有超过4000万台骨科手术、20万多台心脏手术的术后病人需要进行康复治疗。
日渐增长的需求下，医疗康复行业的市场规模不断增长，在医院的康复门诊之外，许多主营运动康复的机构出现在大众视野。
多元化受众及个性化服务
在康复医疗领域，相较于具有普惠性的，以保障重度损伤患者基本生活需求为主要目标的医院，运动康复机构更侧重于满足受众的多元化及差异化需求。“一些年轻人在运动损伤后，对于康复的状态有更高的标准，比如希望重返运动场。另有一些群体希望对自身身体状态进行综合性评估，获得定制化康复方案。而对于大部分上班族来说，他们更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在下班后进行康复训练的场所。”崔悦是北京一家名为“东环康复中心”的运动康复机构的负责人，据他介绍，运动康复机构主要有五大业务。
第一类是缓解来自肩颈腰腿背部肌肉骨关节的急慢性疼痛。“声光电热磁这类理疗设备在消除炎症、缓解疼痛、激活局部肌肉方面有良好的效果。”崔悦说。李洋的父亲患有双侧肩周炎，胳膊可抬起角度不到90度，穿衣、洗澡困难，还伴有明显的疼痛症状。经过三周半的运动康复治疗，老人的胳膊可向前抬起160度，满足了基本的日常生活需求。
第二类是由于不当运动或过量运动造成的急慢性运动损伤。“常见的有髌腱炎、网球肘、肩袖损伤等。针对这类因运动带来的问题，我们需要通过‘运动’的方式，来达到回归运动的目的。”崔悦介绍，通过肌肉募集激活、身体力线调整、运动模式再教育等方式能够帮助客户科学安全地回归运动、重返赛场。
高翔在打网球时引发了“网球肘”，“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疼痛，后来疼痛逐渐加重，拧毛巾、扫地这类日常活动都受到了影响。”骨科医院给高翔的建议是静养，直到疼痛消失为止。但静养一个多月后，高翔的症状仍未得到有效缓解，于是他来到运动康复机构寻求帮助。“康复师制定了‘肌筋膜松解+关节松动术+肌贴+目标肌群离心训练’的方案，每次康复1小时左右，在系统康复2周后，疼痛有了缓解，康复师鼓励我在保护下开始运动，在运动中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
第三类是骨科和运动医学科的术前、术后康复。柯研在滑雪时不慎发生意外，导致膝盖韧带断裂。做完手术后，柯研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发现还是无法站立、行走，距离自己重返运动的目标相差甚远，彻底颠覆了她认为的术后需要静养休息的认知。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也不会接触到运动康复这个领域。”柯研认识到，手术和康复锻炼对于患者同样重要。“有些患者在术后未能接受系统的康复治疗，导致功能严重受限，更甚者需要接受再次手术来达到松解粘连的作用。”
刘滨的右腿在几年前运动时受过伤，手术后，由于软组织粘连，右腿仍旧不能绷直。崔悦为其做了瘢痕松解、肌肉激活等康复措施，并通过设备辅助刘滨进行肌力训练。经过几次训练，刘滨的症状得到了缓解，如今他正依照崔悦的建议，继续进行居家康复锻炼。
而在崔悦看来，术前的康复则更为重要。“像运动医学领域关节镜这类手术，主要是进行关节内部精细组织的修复，比如将半月板修平整，重建断裂的韧带和肌腱，这类手术解决了结构性问题，但相较于功能的恢复仍需要运动康复的帮助。”崔悦说，哪怕是运动员，术后肌肉力量都会下降很快。越来越多的医生也意识到，术前先让患者的身体功能恢复到一个最佳状态，才能帮助患者在术后尽快回归运动。“术前康复包括损伤关节及周边关节肌肉肌力训练、本体感觉训练、理疗等方式。此外，提前帮助患者了解手术的过程、目的、术后康复进程及注意事项等，也有利于患者的术后恢复”。
第四类是以青少年特发性脊柱侧弯为代表的体态类矫正。“脊柱侧弯一般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风险预防阶段；第二阶段是确诊后的保守干预阶段，针对Cobb角10度以上45度以下的患者，可以通过矫正支具及康复性训练缓解患者因脊柱旋转或者侧弯带来的疼痛、活动受限等症状，尽可能地避免角度进一步发展，一般来说，Cobb角在25度以下的，通过系统康复都会有良好的效果。如果弯曲角度大于45度，则需要寻求骨科医生帮助。”崔悦说。
第五类是针对以体育项目为专业的青少年和职业运动员群体，帮助他们改善因力学或体态问题导致的关节疼痛、运动表现欠佳，此类人群康复目标更高、康复时间更短，需要尽快回归训练、重返赛场。
随着运动康复这一概念在社会范围的普及，一些企业对员工健康的关注也从常规体检延展至肌肉、骨关节健康相关项目。据崔悦介绍，在北京，以金融及互联网行业为主的部分企业开始聘请专业运动康复团队，采取线上课程、线下讲座等方式，为员工科普科学运动及运动康复相关知识。
不容忽视的“高门槛”
目前，早期发展起来的运动康复机构正在通过差异化打法拓展市场。
有些机构尝试在1-2个垂直领域深耕，有些机构以“小而美”的形态下沉社区，另有一些机构在消费市场延展业务。
一些头部机构在资本的助力下，实现了初级连锁化。例如体创动力，将重点放在长三角区域，两年内分别在南京、上海、宁波、苏州、天津开了7家分店。来自上海的优复门诊，在获得融资后推出了优复拉伸子品牌，在原有连锁康复门诊基础上，向“运动拉伸”及“运动康复数字疗法”领域不断探索，开出8家分店，为目标人群提供身体改善服务。
但目前各品牌的连锁运营仍以区域连锁为主，经营规模相对较小，还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全国性布局。对于运动康复机构的连锁化运营，崔悦认为，客户个体需求的差异性和对康复师专业度及临床经验的高要求等因素导致这一行业标准化复制的难度很高。“做肯德基还是米其林？这是一个选择题。”在崔悦看来，做连锁店的前提是将业务及服务流程化，而流程化就意味着康复方案的单一化，这无疑会缩小业务范围，降低服务质量。
与同为消费医疗领域的口腔、医美行业相比，运动康复消费的核心是康复治疗师的技术与理念，而专业康复师的不可替代性也凸显了行业人才缺失的问题。目前，国内运动康复人才培养主要为体育院校的运动康复专业和医学院校的康复治疗学专业。
根据学信网数据，我国开设运动康复的高校有79所，开设康复治疗学的高校有178所，每年毕业生数量有上千人，但人才培养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市场扩张的速度。
“人才优势也是我们的核心优势。”据崔悦介绍，东环康复中心由康复师团队、医生团队、矫形支具师团队组成，康复师团队成员主要来自康复治疗或者运动康复专业人员；医生团队主要为国家队队医、三甲医院骨科及运动医学科专家；矫形支具师主要是研究所资深专家。“没有任何一项技术是万能的。多学科的人才结构及中西医结合的诊疗方案，保证我们能够为顾客提供更加综合性的康复方案。”同时，为了强化人才贮备，东环康复中心还与一些定点院校的康复治疗专业或者运动康复专业进行合作，推选优秀学生到康复中心进行实习，在提升学生实操能力的同时，也为康复中心储备有生力量。
为解决人才不足问题，目前，多家机构均采取了内部联合培养机制。
比如，连锁机构冉冉运动康复和北京体育大学合作成立运动康复研究中心，在培养人才的同时也向外输出标准化方案；优复门诊设立了优复研究院，聘请专家借鉴欧美经验，对招收的学员进行培训；此外，中国康复医学会、和睦家医疗集团（北京和睦家康复医院）等机构联合推出了“康复治疗师规培计划”，通过2-6个月的课程，让从业人员达到专业康复治疗师的水平。
人们对运动康复存在的认知偏差以及昂贵的康复治疗费用也成为行业发展的门槛。“康复师单次诊疗费用在800-1000元，专家在1000-1500元。慢性疼痛的患者，根据实际评估结果，阶段性诊疗费用在5000至1万元。术后康复费用在2万元左右。”崔悦介绍说，前来中心消费的患者多是有海外留学或工作经验的高知人群，他们对运动康复有一定的认知，门店的客流多来自口碑推广。
政策推动体卫融合
相关政策正为运动康复行业的发展提供助力。2022年3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构建更高水平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的意见》，提出到2035年，经常参加体育锻炼人数比例达到45%以上，体育健身和运动休闲成为普遍生活方式。明确深化体卫融合。制定实施运动促进健康行动计划。建立体卫融合重点实验室。鼓励有条件的医疗机构加强以体育运动康复为特色的专科能力建设。推动国民体质监测站点与医疗卫生机构合作，推广常见慢性病运动干预项目和方法，倡导“运动是良医”理念。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医保支付项目扩容和长期护理保险试点，持续为康复治疗提供资金保险，各地也陆续出台将康复项目纳入医保的政策。目前，我国已有包括平衡功能评定训练、等速肌力训练、有氧训练、脊柱关节松动训练、偏瘫肢体训练等在内的70项康复项目纳入医保支付范围，有效降低了患者的医疗支出。
政策导向下，大众对健康的定义已经从“无病痛”或“无异常指标”转变为通过科学健身保持身体最佳状态，这意味着运动康复这一融合体育、健康、医学的前沿学科将更容易被大众理解和接受。
（应受访者要求，李洋、高翔、柯研、刘滨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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