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吉姆“跑路”

  “2023年12月24日，我带着孩子到美吉姆姚家园万象汇店参加了热闹的圣诞节活动，活动现场还有大力度促销，不少家长交了钱。”12月26日晚上，当李丽在朋友圈看到排课老师发出的闭店通知时，她感到十分意外。隔日一早，李丽急忙赶到门店，发现大门紧闭，门口聚集着数位闻讯赶来的家长和老师，还有商场员工在为家长们做登记。

 
  在北京突然闭店的美吉姆不止这一家。昌平悦荟店、常营华联中心店、西直门店、清河万象汇店等其他8家门店也在相近时间陆续闭店。据美吉姆员工透露，门店已拖欠其工资月余，“闭店前一晚临时接到通知，被告知公司将暂停缴纳社保，目前，任课老师们也在找途径维权。”
 
  除了北京， 江苏、广东、浙江、山东、深圳等地也有大量美吉姆门店准备关闭或已经关闭，公司卷钱跑路的信息密集爆出。在新浪黑猫投诉平台上，搜索“美吉姆”关键词，相关投诉累计1148条。
 
  其实，去年以来，A股上市早教品牌美吉姆一直风波不断，“忽然关店”“家长维权”等消息持续发酵。
 
  迫于无奈，家长们只能通过各级市场监管部门和“12345”市民热线进行投诉，抱团维权。
 

  早期快速发展

  上世纪80年代初，美国兴起幼儿早期教育风。在儿童早期教育、运动机能学、体育、舞蹈以及体操等领域有着丰富经验的威廉凯普林（William Caplin）和雅可夫、苏西·谢尔曼夫妇（Ya ko v & S u s i Sherman）研发出一套完整的、顺应孩子天性和发展规律的课程和教学设备。

 
  1983年，威廉夫妇正式创立美吉姆品牌，并在美国加州开设了最初的两家美吉姆早教中心。此后，随着世界各国对幼儿早期教育的重视程度不断加深，美吉姆的教育理念和完善的课程体系也受到了各国越来越多家庭的喜爱和认可。
 
  21世纪后，绝大多数中国家庭在子女教育等领域的消费开始萌芽。
 
  2005年开始，曾在IBM、HP等公司工作的刘俊君陆续接触美国若干知名早教机构，探索将国外先进的早教理念和课程内容引进中国。经过几年的调研，刘俊君最终选定了美吉姆。2009年2月14日，中国第一家美吉姆儿童早期教育中心在北京开业。
 
  2010年起，美吉姆门店陆续拓展至上海、广州等城市。美吉姆凭借先进的教学设备、优质的课程内容、训练有素的教师队伍、合理的师生配比以及环保的授课环境，很快在中国适龄儿童家庭和行业内积累了良好的口碑。
 
  随着“80后”、“90后”进入育龄阶段，他们对早教的关注和认可，催生出庞大的消费市场。自此，美吉姆踏上稳步、快速发展的道路，不仅通过“直营+加盟”的运营模式快速占领市场，还根据中国市场需求逐步构筑起“课程—师资—运营”铁三角式的核心竞争力，对中国早教行业的格局构建及后续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首先，美吉姆拥有产权清晰完善、内容科学的课程。在美吉姆，孩子们能够通过每周更新的结构化课程，在有趣的游戏中提升运动能力、认知能力、社交能力，启发想象力和创造力，建立对运动、艺术和音乐的热爱，同时树立自尊心和自信心。
 
  其次，美吉姆一直执行严格的教师准入与考评培训体系，教师持证上岗，后续还通过持续培训打通教师晋升通道，使得美吉姆教师的稳定性远高于行业平均水平。
 
  再次，以为客户提供精细化、标准化服务为目标，美吉姆总部制定了一系列加盟运营的管控标准，同时搭建了销售、消课、成本、课程质量、服务质量五位一体的中心管理评估机制。这套机制作为总部管理的重要抓手，有力保障了各加盟门店的健康发展。
 
  2018年，综合考虑当下教育培训类企业国内外资本化的政策环境，美吉姆登陆A股，头顶“早教第一股”
 
  光环，高峰时期在全国开了548家门店，遍布广州、上海、南京、成都等地，收入主要来自向加盟商收取的特许经营授权费、权益金等。当时，单单是加盟商支付的初始授权费、持续授权费及产品销售收入等就足以让美吉姆赚得盆满钵满。2019年，美吉姆迎来上市后的高光时刻，全年实现收入6.3亿元，同比大增137%，归母净利润1.2亿元，同比增长280%.但是，美吉姆却在2020年出现业绩“大变脸”，全年归母净利润巨亏4.8亿元，远超此前多年的净利润之和。此后美吉姆便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至今已经连续亏损近4年。2022年，美吉姆营收1.54亿元，同比减少54.26%，归母净利润为—4.4亿元，2021年同期为—1.98亿元。2023年前三季度，美吉姆业绩继续下滑，营收为1亿元，同比下降21.42%，经营活动现金流净额为—6389万元。
 

  加盟模式被质疑

  “美吉姆凯德晶品店存在闭店跑路情况，想要回课时费的家长速来。”2023年12月29日晚，北京市海淀区的二胎妈妈王蕾接到了一条来自美吉姆北京凯德晶品中心门店任课教师的消息。一头雾水的王雷与其他家长建立了微信群商议“自救”，群里很快聚集了数百位家长，累计涉及金额达数百万元。

 
  最让王蕾和其他家长气愤的是，即便是在拖欠老师工资及物业房租等费用期间，美吉姆凯德晶品门店的销售活动还在进行，还有以“双十二”、感恩节等为名的优惠活动，鼓励家长趁着优惠囤课。“12月1日房租到期，12月11日还让家长报名呢！”王蕾刚花了1万元续课，门店就突然关闭了。
 
  2023年12月31日，美吉姆（中国）总部发表声明称，公司与北京地区美吉姆加盟中心系授权合作关系，各加盟中心为独立经营主体。声明称：“在得知北京地区美吉姆加盟中心实际控制方Blue Skyline Holding Inc.存在潜在经营风险后，第一时间与所涉中心负责人取得联系，沟通解决方案。很遗憾，经过多轮协商，北京地区美吉姆加盟中心的实际控制方拒绝签署相关协议，在未与我们沟通的情况下作出了闭店、并店的决策。”
 
  “当初给小孩报名便是看中美吉姆是大品牌，又是上市公司。如今出了问题，总部便与加盟店撇清关系，这合理吗？”王蕾和很多家长对于总部把责任推给加盟商的行为感到非常愤怒。
 

  为何爆雷

  早教机构的连环爆雷，近两年已是“愈演愈烈”。2021年12月，杭州两家巧虎早教中心实控人失联；2022年8月12日，金宝贝重庆7家校区宣布暂停运营。2022年8月14日，知名早教机构“七田真”关闭了北京地区的11家门店，上千名家长要求退课，费用超过1000万元。除此之外，纽约国际、科贝乐、爱悦堡等早教品牌也纷纷闭店。

 
  美吉姆陷入连年亏损、门店频频关闭的窘境，是外因和内因共同作用的结果。第一，从外因来看，越来越多的早教机构进入市场，同质化竞争越来越严重，不同品牌的产品定位、市场定位相同，难以在家长心中形成差异化认知，在泛品牌时代，品牌光环逐步消失。此外，有不少幼儿园针对3岁以下婴幼儿家庭的托育需求，提供日托、早教、师资培训、父母课堂等服务。一方面，幼儿园可以有效利用闲置的教师和教室资源；另一方面，和不少早教机构选址在商圈有所不同，幼儿园往往更靠近居民生活区，在社区内开展课程也更加容易吸引家长的注意。
 
  第二，从内因来看，预付式模式成闭店导火索。预付费模式最大的特点是“先交钱后享受服务”，在缴费到享受服务的时差间，若商家出现经营不善或卷款跑路的情况，消费者将面临资金难以追回的风险。此外，业内许多企业是轻资产运营，一旦破产，可能没有足够的资金偿还消费者的预付款。根据现有的法律法规，破产清算后的资金首先要用于支付税费和员工工资，剩余的资金才能用来偿还债务。在这方面，美吉姆并不是孤例。2023年3月爆雷的梵音瑜伽，也是倒在预付费管理不善、店铺人力成本高、多元化经营等问题上。
 
  第三，加盟模式可以让美吉姆在短期内迅速扩张，但也存在风险。
 
  在经济下行、市场需求减少的背景下，加盟商压力增大，加盟模式的持续性和稳定性受到挑战。如果加盟商对品牌和服务的管理不足，就会损害品牌的声誉和市场竞争力。此外，由于消费者是跟加盟商签的合同，所以从合同的角度来说，在对品牌方的责任认定上存在难点。对此，北京云亭律师事务所律师张昇立表示，通常认为合同具有相对性，由于消费者的合同是和加盟商签的，因此主要责任在加盟方。但这并不意味着品牌方一定免责。因为品牌方收取加盟商品牌和管理费用等，获得了一定的经济利益，也应当承担对加盟方的监督管理义务，以及特许扩张所带来的风险。
 
  消费者并没有义务去审核提供服务的美吉姆是否为加盟商，选择加盟店的原因也是因为信任美吉姆的品牌。因此，从侵权责任的角度，还是可以向品牌方索赔。
 
  第四，美吉姆公司陷入内斗风波。“中植系”陷入大动荡后，多家相关上市公司被波及，2018年被中植集团并购成为上市公司的美吉姆也不例外。2023年11月16日，美吉姆召开临时股东大会，以刘俊君为首的创始团队与控股股东“中植系”旗下珠海融诚投资中心（有限合伙）（下称“珠海融诚”）开始争相罢免对方董事，这场“内斗闹剧”也间接降低了消费者对品牌的信任度。
 
  全联并购公会信用管理委员会专家安光勇指出，在早教市场动荡时期，消费者在选择早教服务时需更加关注企业的财务状况和口碑，避免因企业经营不善而遭受损失。为从根源上解决预付费问题，确保消费者预交资金的安全，需采取一些措施。
 
  例如，设立第三方银行托管账户，只有当商家提供服务后才能划转相应款项；或者引入保险公司和担保机构，为预付费资金提供担保，以确保在出现问题时消费者能得到赔偿。同时，相关部门应加强行业监管，提高企业的运营透明度，并建立健全消费者权益保护机制，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