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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我的冰雪世界

2021-12-12    作者:臧梦璐    来源:    

  俄罗斯当地时间2019年8月22日6时20分,王成经过5个小时的攀登,顺利登顶海拔5642米的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接下来,他要完成一次期待已久的滑降——从厄尔布鲁士顶峰滑降至大本营(落差1700m)。厄尔布鲁士的最佳滑雪季在4-5月份,选择在8月中下旬进行滑降无疑增加了挑战难度。“大风将表面的浮雪吹掉,露出了接近于冰面的硬雪,硬雪表面凹凸不平”。


王成:我的冰雪世界

王成与队员们攀登玉珠峰


  厚重的云层将天空压得很低,好像伸手就能碰到。一阵阵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刺的脸生疼。连绵的雪山在阳光的折射下有些晃眼,高海拔稀薄的氧气让王成心跳加速。王成和向导讨论着滑降路线,伙伴们零零星星散落在沿途各个位置,调试着相机,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按动快门,记录下王成一闪而过的身影。脚踩滑雪板,手拿滑雪杖,面向镜头打了个招呼,半蹲准备,重心向前,在伙伴们的欢呼声中,王成蓝色的身影离镜头越来越远。

  最开始的一段路程较为颠簸,王成努力用身体和滑雪杖控制着方向,随后,便是一段较为平整的雪面,王成的动作更加舒展自如,在雪面上画着规则的曲线。在透明、洁白的世界里,王成的精力全部集中于眼前的雪道,肌肉、骨骼仿佛都被唤醒,帮他完成一次次动作转换,速度带来极致的快感,在那一刻,他仿佛和这座山峰融于一体。好像是几分钟,又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心跳还没有平复,已经滑到了终点。再回过头看,王成只觉得太快太快,还没过瘾。

  滑雪登山这项户外运动最近几年才被人熟知,这是一项雪山攀登和滑雪技术相结合的运动,队员需要先利用雪板的行走模式登上山峰,再从峰顶或较高的位置滑下雪坡,在这个过程中,参与者可以享受到滑雪和登山的双重体验。

  让小旗子飞扬在全世界的山峰很符合男人们对自然征服的乐趣。每年,王成都会用大半年的时间体验这种乐趣,这个乐趣已经成为他的职业,足以支撑他养家糊口。

  多巴胺和内啡肽带来的快感


  1974年,王成出生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亚布力镇。亚布力是中国滑雪运动的发源地之一,亚布力滑雪场始建于1980年,清朝时期为皇室及满清贵族的狩猎围场。直到现在,无论从雪道、滑雪设施还是综合服务来看,都远胜于国内其他滑雪场。


  小时候,王成从家里便能看到滑雪场的雪道,这对于一个爱动的孩子来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他常常望着雪场的方向出神。听大人们说,雪场不对外开放,只有专业运动员及其家属才有机会进场,王成一直期盼着有一个进入雪场的机会。

  1995年,第三届亚洲冬季运动会决定在亚布力举办。这对王成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亚冬会需要工作人员为外国运动员提供服务,举办单位招募了一些人员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和实习。”王成马上报了名,如愿以偿踏进训练场,运动员、教练员穿着雪具飞驰而下的场景刺激着他的神经。

  20年前,滑雪还是冷门运动。

  “在国内买不到滑雪板,运动员用的滑雪板都是出国比赛时从国外背回来的。雪场也没有缆车,只能自己爬上山顶。”王成从运动员那里借来了滑雪器材,他抱着雪板爬到半山坡,脑子里想着简单的动作要领,面向山下,重心向前,身体带动雪板加速下滑。向左、向右……雪板和雪道不断摩擦,溅起白雾一样的层层雪花,摩擦声伴随着风声在身后奏乐,这种从未触及过的“飞翔”的感受让王成倍感痛快。就这样,上山、滑下、上山、滑下……在往复的半天时间里,王成爱上了滑雪。

  1996年,第三届亚洲冬季运动会的成功举办轰动了全国。此后,中国第一家滑雪学校在亚布力风车山庄成立,从那年开始,滑雪运动正式向大众开放,并逐步进入公众视野。此时的王成刚刚从体校毕业,顺利的话,第二年春天就可以进入学校做体育老师。可是王成的心思早已被雪场牵住。“上了这么多年学,好不容易毕业了,还有份稳定的工作,非要去滑雪吗?”父亲的考虑合情合理——当时,滑雪是看不到前途的,更没人能靠这个养家糊口。但王成却很坚持,理应去教育局报道那天,王成径直走向滑雪学校,选择做一名滑雪教练。

  都说滑雪是“白色鸦片”,王成未能幸免地中了它的“毒”。“刺激”“兴奋”“征服欲”,是王成常挂在嘴边的词。滑雪会“上瘾”,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在高速滑行的过程中,身体会释放更多的肾上腺激素,使得心跳加速,大脑也会产生内啡肽或脑啡肽、多巴胺这些物质,从而产生愉悦快乐的感觉。生理学家认为,人体有一种奖励机制,当滑雪的运动动作带来愉悦的体验,一次次出现在大脑,大脑就会下达再次体验的命令,渐渐的“瘾”就这样形成了。

  “滑雪具有很强的挑战性。”

  除了快感,人体在滑雪运动中更高的参与度和掌控度也是王成“上瘾”的原因——滑雪需要靠人体的肌肉和骨骼合作控制雪板的速度和方向,在滑雪的过程中,脚腕、膝盖、髋关节等部位进行发力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和真实,它们牵动着心跳,也牵引着脑神经,这是一种纯粹的体验,不受外界干扰,眼前就只有一条洁白的雪道,等待着滑雪板飞驰而过。


王成:我的冰雪世界

2019年,王成顺利登顶海拔5642米的厄尔布鲁士峰并完成滑降


  雪山滑雪第一人


  「什么是登山设备」


  王成和雪山的缘分纯属巧合。

  2001年,王成在滑雪场接待了几位特殊的学员,他们是时任中国登山协会主席李志新、队长王勇峰等人。

  很快,王成和王勇峰熟络了起来。一天,王勇峰将中国第二届滑雪登山节将在玉珠峰举办的消息告诉王成,说道:“你滑的这么好,想不想尝试从玉珠峰滑下来?”对于王勇峰的提议,王成心动了。

  当时,王成还不知道,滑雪装备和登山装备是两个概念。他没有听说过冲锋衣、冲锋裤、登山背包……他从杂志和网上简单查了一些资料,比如玉珠峰的天气、雪况、坡度,高原反应……出发那天,王成上身穿着滑雪服,下身穿了一条军用迷彩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跑步鞋,休闲包里装着速干裤、保暖用的眼镜、帽子、手套,剩下的就是一些洗漱用品。他拿了一块单板(滑雪板),登上了绿皮火车,从哈尔滨到北京,从北京到西宁,从西宁到格尔木。

  到达格尔木之后,王成换上汽车,继续向玉珠峰行驶。车辆驶入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后,王成被车外绝美的风景吸引。雪峰扶摇,苍山无语,藏羚羊、野牦牛、野毛驴……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小动物、植物像星辰一样点缀在辽阔的土地上。眼前的景象为王成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兴奋感让他瞬间忘记了一路颠簸。

  「始料未及的高反」

  汽车将王成送到海拔5050米的玉珠峰大本营,这是队员们的集合地。然而,兴奋劲持续了不到半小时,王成就开始出现头痛的症状,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高原反应。出发前,他对高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现实状况却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随着头痛的加剧,王成感觉像无数小虫子在啃噬他的脑袋。这种痛苦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吃不下东西,喝水都会呕吐。严重的高反掏空了王成全部的体能,大脑无数次闪过回家的念头,“再也不来雪山了”,他想着。

  第四天,王成头痛的症状开始缓解,不吐了,也可以正常走路,但稍微走快一点就心跳加速,喘得厉害。由于三天没有进食,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在高原缺氧的环境下,任何动作都会消耗大量的体力。玉珠峰是6000米级山峰中高反最严重的一座山峰,那时,没有氧气罐,没有药物支持,只能靠自身缓解高原反应。

  很多队友放弃了。好在,王成挺了过来。他逐渐恢复了体能,并开始参加集体拉练。

  「雪山过夜」

  在海拔5600米的地方,有一个突击营地,队员们称为“C1”,拉练的一项内容是在大本营和C1间往返。在此之前,熟悉地形的向导已为队员规划好路线。路线避开了危险的冰裂缝和冰面,向导在可走的路两边插上小旗子,设置路绳等保护设施,这条路只有2米宽,队员们要跟着向导的脚印向上走。

  在大本营,王成第一次认识了高山靴和徒步鞋。高山靴有坚硬的鞋底,鞋底几乎不可形变,它配合各种冰爪对付高山冰雪。一双高山靴重量在1.8kg-2kg左右,第一次穿上高山靴,王成感觉走路变得笨重起来。但穿越冰河、跨越冰川时,他实打实地感受到了高山靴的好处。

  虽然玉珠峰是入门级的登山地,但滑雪登山的难度不小。其中一个考验就是滑雪登山者需要自负装备(睡袋、羽绒服、滑雪板、止滑带、滑雪鞋等)。此外,玉珠峰是昆仑山脉东段最高峰,山峰以荒原、冰川、冰壁、雪地为主,大风一来,容易引起“白色风暴”,这就意味着队员们在路途中将面临重重考验。

  5月的玉珠峰气候多变。晚上的体感温度达到零下七八度,下午二三点时温度回升到十几度。如果遇见大风,对流会很快将身体的温度带走,体感温度将进一步降低。队员要在规定时间(一般为6-8个小时)

  从大本营到达C1,未按时到达的队员将被淘汰。王成第一次用时3.5个小时——这是正常速度。随着海拔的升高,地形地貌发生明显的变化。在大本营,长着低矮的小草,这是藏羚羊、鼠兔们的美食。再往上爬,就是碎石滩,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满地面。

  过了碎石滩,就是高山草甸区域,原始的大面积草场是野生动物的天堂,经常有藏原羚、藏野驴出没。和动物们道别后,冰河便映入眼帘。早上出发时,冰河像是一条窄小的溪流,河面结着冰,队员们踩着冰面和石头就可以过河。待到中午过河时,由于气温升高,冰面开始融化,冰河逐渐舒展开身体,河面也随之变宽,这时,队员们需要寻找较窄的位置过河,河水会没过脚面,将鞋打湿。等下午折返的时候,水流更加湍急,河水已经涨到膝盖的位置,队员们需要借助大的岩石,脱下鞋子,淌水过河。这是冰河一天中最危险的时候,如果不慎摔倒,被河水冲走,很有可能会因为失温发生意外。如果顺利过了冰河,就能看到美丽的冰川区域。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气势磅礴的冰川犹如远古的巨兽般匍匐在群山之间,在蓝天的映照下,闪着幽幽的蓝光。冰块和冰柱折射着太阳光,晶莹剔透。冰爪牢牢的抓住冰面,一步又一步,小心、谨慎,像是害怕将这个巨兽唤醒。此时,队员们的体能消耗大半,也终于到了对王成有特殊意义的雪线处,这将是他滑降的起点。

  如果登山后天色已晚,队员们将在C1过上一夜。很快,王成迎来了他在C1的第一个夜晚。工作人员提前为队员们搭好了高山帐,每个帐篷可以容纳4个人,高山帐有内帐和外帐两部分,外帐的主要作用是防风,内帐的材质具有透气性。外帐的防风绳紧紧地拴在地锚上,以防止帐篷被大风吹走。外帐周边压满了石头,起到进一步固定帐篷的作用。晚餐时间,帐篷内的瓦斯炉上煮着方便面、牛奶、燕麦等食物,食物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径直升到帐篷顶端,随后四散开来。帐篷外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队员们围坐在炉边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在高原环境下是不提倡吃太多肉的,因为难以消化。巧克力、坚果等高碳水化合物的食品成为队员们补充能量的最佳零食。吃过晚饭,王成戴着头灯走出帐篷,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寒颤。雪山在黑夜里泛着白,星星点点闪烁着光。王成顺着光线抬头看向天空,夜空中的寒星如同颗颗钻石镶嵌在蓝黑色的天鹅绒上,或大、或小、或明、或暗,汇聚成一幅星河画卷。

  这时,呼啸而来的狂风打乱了王成的思绪,他迅速缩回帐内。一米三高的帐篷里无法站立,王成拿出防潮垫,铺上睡袋,躺了下来。外面的风声越来越大,帐篷被吹得东倒西歪,帐顶被风压得几乎挨到了脸,帐篷内的女同志们害怕了起来,吵嚷着要下撤,但夜晚下撤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要挨到天亮再说。账内的温度越来越低,王成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将杯里的热水倒进杯盖,几口温水下肚,王成继续蜷缩在睡袋里,体温不足以将睡袋暖热,脚部仍旧透着寒气。

  缺氧的状态下,心跳比正常要快一些,再加上多巴胺的分泌导致队员们难以入睡。每个人都在承受着身体的不适。这个夜晚对于王成来说异常漫长。半夜两三点,王成似乎睡着了,但很快,就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憋胀感使他再次睁开眼睛。这个过程反反复复,王成备受煎熬。他再次起身,拿起保温杯,发现杯盖已经和杯子冻在一起。

  好不容易撑到了天亮,王成走出帐篷,帐外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这是队员们晚上呼气的杰作。这时,身后的一群人慌乱了起来,原来,一名队员出现了肺水肿的症状,咳出了泡沫状的血,如果不能返回大本营及时得到救援,会有生命危险。当务之急是返回大本营找医疗队,但正常路线下山,最少需要三个小时,显然来不及了。

  王成看向滑雪板,他向人群喊道:我可以滑下去。众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要命了吗?”王成说:“我查过了坡度,和雪场高级道差不多,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速度与激情」

  王成背着雪具,一路下到海拔5300米的雪线上方,大风将有限的雪层吹走,露出了亮冰,王成预感到,这是一次艰难的滑降。在前往C1营地的路上,王成已经观察了滑雪路线和坡度。伤员的情况由不得他过多犹豫,他选择了一处雪量较多的位置,雪板下压,在雪面走出一个内弧线,划过1/3路程后,亮冰区域增多,王成逐渐难以控制雪板下滑的方向和速度。考验技术的时候到了,他要尽力靠身体控制雪板去找有雪的路面,并通过走不规则的弧线控制速度。上身保持稳定,弯曲膝盖,前脚掌下压,后脚跟松力,用雪板的前刃实现左转向,膝盖逐渐伸直,重心放在后脚掌,用雪板的后刃实现右转向……每一次转向都消耗着大量体力,七八分钟后,王成顺利滑下。一心想着救人的他抱着雪板向大本营方向跑去,由于体力消耗过大,他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腿一软,晕倒在路上。幸好大本营的工作人员发现了他,大家用担架将他抬回帐内。

  王成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雪山滑降是在意外下进行的。但随后的第二次尝试就顺利且愉快了很多。那天,山上下起了鹅毛大雪,队员们不得不放弃冲顶计划。这场大雪对王成来说,反倒成为天降的礼物,他再次拿起滑雪板,准备滑降。厚厚的积雪盖住了让人头大的亮冰,王成的滑行异常顺利。白雪和蓝天连成一片,他享受着这份独属于自己的快乐。

  玉珠峰的滑降让王成成为中国雪山滑雪第一人。

  美景与风险并存


  「和自然的亲密接触」


  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滑雪登山过程中的美妙体验。王成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之一,是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缘的雀儿山。雀儿山藏名“措拉”,意为大鸟羽翼,山体绵延百余公里,超过6000米的山峰有三座,故当地有“爬上雀儿山,鞭子打着天”一说。雀儿山多古冰川地貌,冰川融化后形成若干壮美瀑布,经过瀑布多年的冲刷侵蚀,半山腰形成一片平整的土地,有50个足球场的那么大,成为登山者们天然的露营地。雀儿山东麓的冰川湖呈碧蓝色,有“西山瑶池”之称。在湖泊和雪山之间,有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那是野生动物们的家园。森林里栖息着黑熊、林窟、白唇鹿、雪豹、岩羊等20多种动物。

  每年的7-9月份是雀儿山最美的季节,这一次,王成和其他四位伙伴从成都乘坐大巴车到达甘孜县城,再自驾越野车来到雀儿山脚下。在他们到达的前一天,营地的向导已为他们扎好了帐篷,并用马匹将油、盐、大米、蔬菜等基本食材驮到了营地。

  越野车开到玉隆拉措风景区大门,王成和伙伴们下了车,大件行李放在马背上,他们沿着冰川湖边步行走进一条小路,经过两个桥,便看见了营地,向导指着远处的帐篷开口说道:“坏了!熊又来了。”顺着向导手指的方向,王成看见一个厨师帐已经歪了头。大家小心翼翼地往帐篷的方向走。在厨师帐前方的黑土地上,留有若干黑熊的脚印,帐篷上有一个巨大的撕裂口,账内一片狼藉。从缺失的食材不难看出,除了肉之外,盐是黑熊最爱的食物,它们很难从自然中获取足够的氯化钠。

  “熊宝宝可淘气了。”向导指着弯曲的帐篷横梁,“一定是把两个爪子搭上来打提溜了。”大家听后大笑起来。天渐渐黑了,给帐篷内供电的发动机放在离帐篷50米远的空地处,向导带着头灯,队员们跟在后面,准备启动发动机。走到半路,向导突然停了下来,王成看见前方空地上出现一个黑黑的影子,“是熊!”队友们紧张起来。向导小声说:“别怕,它轻易不伤人。”说着,向导拿着头灯向那团黑影照去,被光线照到的黑熊拔腿就跑。同一时间,王成和队员们也向反方向拼命跑起来。

  待久了,王成已经对动物们的“串门”见怪不怪了。除了经常在营地周边转悠的熊妈妈和两只熊宝宝,还有爱吃酱油的牦牛。牦牛力气很大,当人们用汽笛驱赶它时,在惊慌逃跑途中,牦牛蹄子能把帐篷的防风绳扯断。土拨鼠和鼠兔会时不时在垃圾堆翻翻吃的。还有热衷于储备食物的藏狐,它会将拿到的食物埋在远处的土里,再次折返回来拿食物,然后再次埋起来。当然,作为回报,它会配合人们在远处和它合个影。

  王成最喜欢营地下方的冰川湖,他喜欢沿着湖边散步,运气好的时候,他还能看见藏民们在湖边举行煨桑仪式,这是一个古老的烟火祭祀仪式,煨桑时,藏民们把扁柏、艾蒿、小叶杜鹃的枝叶堆起来,中间放上五谷杂粮,然后由仪式主持者洒上一点水,用以祭神。王成在营地远远地看见袅袅青烟升起,对自然的敬畏油然而生。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在滑雪场,雪道经过压雪机的处理变得平坦易滑,根据坡度和难度等级,雪道分成高、中、低三档,可以满足不同水平的滑雪爱好者的需求。

  只要在专业教练的指导下进行,基本可以保证安全。但雪山不同,纯天然的雪没有经过人工处理,且山体地形复杂,雪质、雪况难以掌握。这无形中增加了滑降的风险。

  王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在2014年7月,王成和同伴正在攀登位于西昆仑山脉的慕士塔格峰,当天山上大雪纷飞,大片的雪花挡住了行进人员的视线,可视范围只有5米。一行人向C2营地行进的途中,对面走下来一位中科院的科考人员,他刚刚完成了冰心取样,打算返回大本营。

  队伍和科考人员交错后不久,王成听见了类似牦牛的叫声,因为视线受阻,王成并没有感到异常。当王成和伙伴到达C2营地时,对讲机收到了大本营的信号,“你们看见一位科考人员了吗?”“看见了,他往下面走了。”“我们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他。”王成这时才意识到,科考队员大概出事了。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支由当地牧民组成的搜救队伍上山进行搜救,两天后,喀什武警和消防人员也上了山。搜救人员拨打失踪人员的手机,手机可以接通,但仍旧没有找到人。“八成是掉进冰裂缝了。”高海拔搜救中,如果失踪一星期,基本无生还可能,搜救队将放弃搜救。后来,王成听说,那名失踪人员一直没有找到。


王成:我的冰雪世界

2019年,王成(左一)与队员们从意大利阿德梅洛峰海拔3000米处滑降


  在随后的滑降中,王成也遇到了意外。慕士塔格峰有一片纵横交错的冰裂缝,冰壁陡峭,暴风雪肆虐,温度会在短时间内骤降到零下30摄氏度,行进都会异常艰难,滑降更是充满未知的风险。由于冰裂缝深度较深,地表看去就像一个巨型的U型凹槽,大风吹着雪,在凹槽处形成一个陡峭的仰角,下滑时需要用一定速度冲上仰角。但那一次,王成没有控制好速度,过快的速度使他冲上仰角后被抛到距离雪面两米高的半空,王成已经无法控制方向,在空中短暂的两三秒钟,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偏离了路线。王成摔倒在雪面上,“千万别动!”向导急促的声音传进王成的耳朵。他不敢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半身体掉进冰裂缝。“大脑一片空白,非常害怕。”王成说,大雪救了他一命,如果身下不是厚厚的积雪,而是冰,他肯定已经滑进了冰裂缝。向导慢慢走下去,将安全绳绑在王成的身上,安全绳缓缓将王成从冰裂缝拉了出来。

  2021年11月15日,王成结束了整整一夏天的滑雪登山活动,回到万龙滑雪场,他将开启这个冬季的教练生活。四个月前,7月20日,国际奥委会正式宣布“滑雪登山”进入2026年米兰-科尔蒂娜冬季奥运会,这让王成倍感欣慰。此刻,我坐在电脑前,突然向往着王成头顶的那片璀璨星空,还有那个纯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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