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妹：第一个个体工商户

华妹服装辅料有限公司董事长章华妹

 

　　1979年被认为是中国开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改革开放道路的第一年。这一年，人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并努力寻找出路。在温州，一些家庭开始试探着“偷偷摸摸”地做起了小生意。章华妹的家庭就是其中一例。

 

　　生计所迫章华妹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早在解放前就在做布匹生意，和大多数人相比，对商业更具敏锐度，做点小生意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更易于接受。从某种角度来说，父亲是章华妹走上经商道路的引路者。

 

　　“1979年11月，我们把一张小桌子放在自家门口，桌子上摆点纽扣、纪念章、手表表带等价格只有几毛钱的日用品，生意就算做起来了。”章华妹回忆说：“当时最好卖的东西是纪念章，上面印着西湖、六和塔、断桥之类的杭州风景；最贵的则是塑胶做的玩具手表，这种手表的指针不会动，但也只有有钱人家才买得起。”

 

　　生意做起来了，但在当时，即使是在思想较为开放的温州，人们也一样认为做小买卖是件丢人的事。“但没办法，我家里穷，兄弟姊妹有七八个，我父亲每个月只能拿到30多块钱的工资，父母赚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够我们兄弟姊妹的开支。每月工资发下来，一部分用来还债，剩下的只能用半个月，另外半个月的生活费就没有着落了。”按照当时的制度，章华妹的大哥接替了父亲的工作，年龄最小的章华妹只能去做生意。

 

　　“总得活下去。”章华妹说，在1979年，经商被认为是“投机倒把”的行为，同学和朋友看到她压根不理睬，章华妹也很识趣的不给人家添麻烦，路上遇到了，就把头压得低低的，这种情况甚至波及到了章华妹的丈夫，“他当时在厂里工作，因为和我要好，也被别人看不起。”这让章华妹心里非常难过，尤其是在有正式工作的人面前，感觉抬不起头。即使一个月能赚出一家人的饭钱，比刚接班的大哥赚得还多，也弥补不了章华妹心里的落差感。她只好一遍遍告诉自己：“人家上班赚钱，我也是赚钱，我赚的也不少。”这样，章华妹逐渐看开了。

 

　　被接纳转机出现在1979年年底。这一年，温州成立了温州市鼓楼工商所，工商所开展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为像章华妹一样偷偷摸摸做生意的生意人颁发营业执照。“当时我还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觉得在自家门口做生意还要领执照很是奇怪，就犹豫了一下，但我父亲知道后，让我立刻去领。”章华妹听从父亲的意见，于1979年底，向鼓楼工商所递交了自己的申请表格。

 

　　因为没有先例可循，所以营业执照的审批周期特别长，从提交申请表格到拿到执照，章华妹等了一年。“1980年12月11日，我拿到了营业执照。上面有温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印章，还清楚地写着：姓名：章华妹；地址：解放北路83号；生产经营范围：小百货。”那一年，章华妹21岁，但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偶然之间成了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

 

　　“知道自己成为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是在2004年。当时，温州电视台和浙江电视台联合举办了一个活动，寻找全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

 

　　2003年，浙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到温州找了一次，但是没有找到。

 

　　2004年，他们再次来到温州，通过当地派出所找到我，我这才知道自己是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章华妹因此名声大噪，当年她申领的营业执照原本被存放于温州市工商局档案室，如今，章华妹挂在店里的是复印件——在店里悬挂营业执照副本的在全国也仅此一例。

 

　　周围人对待章华妹的态度开始悄然变化。“1985年，我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有些人还对我爱理不理。

 

　　2005年，我第三次参加同学会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很羡慕地说：“你真厉害，是咱们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直到那一刻，章华妹才有了被国家、被社会接纳的感觉。

 

　　摸着石头过河上世纪80年代，个体户还是新事物。“当时，国家对个体户的审批必须落实到具体的人，我的店只能由我负责经营。所以，我既要自己进货、叫卖，又要理货、结账，挺累，也挺烦。”1982年，结婚后的章华妹停止经商，在家相夫教子。

 

　　1985年，章华妹的儿子出生。按照温州当地风俗，章华妹出嫁了，家里的产业就没有她的份了，养育孩子的压力随即而来。夫妻二人商量后，决定再次下海。

 

　　考虑到哥哥开的是纽扣店铺，章华妹肯定不能再做，“一家人不能成了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章华妹说。

 

　　事实上，这些传统思想对章华妹的影响很深。后来，章华妹的丈夫余新国发现，温州市场上有很多缀有珠片的衣服非常畅销，但当地却没有销售珠片的店铺，夫妻二人立刻抓住了这难得的商机，开始琢磨做珠片生意。

 

　　“当时我们连一分钱都没有，孩子也才8个月大。”无奈之下，章华妹向哥哥借了一万元，又去银行贷款一万多元，开始经营珠片生意。“珠片生意做了5年，欠款还清了，还买了新房子。”随着做珠片生意的温州人越来越多，手里有点现金的章华妹从珠片行业退出，于1990年转行卖起了皮鞋。由于缺乏经验、对皮鞋行业不熟悉，加上外债难讨，数年内她亏光了10多万元的积蓄，还倒欠别人几万元的材料钱。

 

　　“那时候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后来慢慢想开了：做生意有赚有亏，很正常！”这一次，将所有皮鞋清仓后，章华妹背着一身债回到起点。

 

　　但章华妹夫妇并非一无所有，他们有足够的经验和阅历，也明白了专业和专注的经商道理。“我们又开始做小百货，做纽扣生意，把之前的经验和人脉都捡了起来。”因为足够熟悉，章华妹的生意如火如荼，纽扣生意在温州也算是数一数二。

 

　　考虑到时代的变化，章华妹意识到，个体户的生存风险比前些年大了很多，“做个体户赚得少，容易在市场竞争中被大户‘吃掉’，所以我2007年申请了企业法人执照，成功实现了个转企。”如今，章华妹已是华妹服装辅料有限公司董事长，公司主营纽扣业务，其经营范围还扩展到了拉链、树脂等。从个体户到企业家，章华妹感触最深的就是：企业的流程和管理越来越规范，私营企业主的社会地位越来越高。

 

　　经商30年，从受人歧视到被接纳，从跨行失败到回归本行，章华妹什么状况都经历过。虽然在年轻一代的眼里，章华妹不过是千千万万私营企业家中的普通一员，但从某种意义上说，章华妹就好比中国改革开发的一个标本，她的经历更像是私营经济发展的晴雨表，正是从她开始，中国政府才开始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地在全国范围内，陆续为个体工商户办理营业执照，逐渐从法律上承认个体民营经济的合法地位，也才有了今天蒸蒸日上的非公经济。